贵在行走｜薛城：壮压西川四十州

李贵平   文/图

乘车疾驶在汶马高速或317国道上，隔着杂谷脑河的薛城，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但在过去，在茶马古道的漫漫长途和悠悠岁月里，薛城绝对是个不容忽略的重镇。

从理县县城出发，过甘堡、蒲溪，车行半个小时就进入薛城古镇。薛城很小，但来之前必须做些功课，这本历史大书的信息量太大了。我一直觉得，薛城很像是一个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的奇人，既可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又能亲冒矢石、攻城拔寨，还会咏诗泼墨、弹琴对弈。

站在薛城欢喜村脚下的回龙桥电站桥头，朝西北方向眺望，只见熊耳山双峰直插蓝天，气势蔚为壮观。两边的风马旗随风飘荡。虽然这里的海拔才2000米左右，但已然是高原天气，湛蓝的天上白云飘。穿过宁江门的烽火硝烟，依山而建的城墙映入眼帘，城门口历经八十年风雨的红军石刻依然清晰。

走进老街，犹如走进一座古城的底片。这条经过了千年脚板搓来揉去的麻石街，脚板搓来搓去，就搓出了今天古董一般的光泽。尽管因引水需要，这里从街头到街尾，都在铺架涵管。路，留给人行的路，显得蜿蜒逼仄，但古街的韵致是幽深的，又是鲜活的。一群羌族老太太，手拿绣花针，坐在屋檐下，麻利地绣着七彩云云鞋，不避人，见人说话眉眼里都是笑。问，那都是给自个儿穿的。

薛城镇，古为氐羌之地，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茶马古道隘口的大唐边陲重镇，薛城古镇有筹边楼、箭山寨等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等。

曾经威风八面的筹边楼，依然挺立在杂谷脑河边的山坳上。筹边楼始建于唐太和五年（830年），为时任西川节度使李德裕所建。如今，筹边楼也是川西平原难得保留的一处古代防务遗址。

筹边楼是一座正方形二层重檐歇山式木结构建筑，通高18米。底楼为正方形。楼外建石栏杆一周，石栏杆、桩、条栏均为方形，柱顶为须弥座上托莲花瓣石珠。二楼四周板壁及顶部望板，皆彩绘各种人物故事图案，内容多为李德裕筹边故事，如商讨军事、演练兵士、山川地形等。筹边楼四周，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巍峨壮观。

当年，李德裕为什么要修建这个筹边楼呢？晚唐时期，唐军与吐蕃军在边境战事频仍，弄得双方都不安宁。李德裕为了加强战备、激励士气、筹措边事，就选址在薛城修建了筹边楼。

李德裕这人很聪明，他没把筹边楼纯粹当做死扛敌军的“钢锯岭”，而是将此楼当成一个交际场所，相当于一个豪华会所。他搞这个“会所”，就是为了与少数民族首领联络感情。戍边期间，李德裕还不定期地请吐蕃头领来筹边楼“会盟”，请他们喝喝酒，聊聊天，打打牌，慢慢缓和了汉蕃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关系。在李德裕的军政方略下，唐太和五年（831年）五月，南诏主动放还了以前所掳掠的4000多名川人。是年九月，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还率部下到成都投降，李德裕大喜过望，一面立即上奏朝廷，同时派兵迅速入据其城，使沦丧40年之久的维州城不费一兵一卒，又重新归还了大唐版图。

那天，夕阳下，我登上筹边楼的最高层，凭栏眺望，夕阳下，崇山峻岭，迤逦连绵。远处草地上，吃草的牛羊被阳光勾勒出一道金边。而筹边楼下面的博物馆里，墙上那首唐代女诗人薛涛的《筹边楼》，即刻引起了我的注意。诗是这样的：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薛涛，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诗呢？她当时从李德裕身上想到了什么？

唐太和七年（833年）深秋，“历事西川十一镇”的薛涛从松潘来到薛城。她对李德裕治边有方大为欣赏，感慨之余，写了这首诗。这时，李德裕已离开理县大半年了。

薛涛此时已是六十左右的老妪。那天，她伫立在滔滔杂谷脑河边，落叶萧萧，随水乱流，她高挽的发髻被河谷的厉风吹散。这时，她隐隐听到山外响起一阵阵战鼓牛角的声音，似乎看到了不久后这里又将卷入刀枪剑戟、斧钺钢衩的熊熊战火中。薛涛悲愤之余，写了这首《筹边楼》。

薛城镇，地处杂谷脑河与孟屯河交汇处，川甘茶马古道穿越全境。薛城处在都江堰到川西草地各县的茶马驿道遗址上，又是民族地区和汉族地区的结合部，很早就成为茶马互市的商品集散地。城虽不大，来往的客商很多。小小的薛城容纳不下外地的客商，吃、住非常紧张。家家餐馆，个个客栈，神故意爆满，常常出现“一店难求、一铺难求、一座难求”的情况。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源源不断的商旅者。

当地的老人告诉我，曾几何时，薛城是个十分热闹的商贸重镇，城外和河滩，基本上是骡马、牛羊和野物市场，商人们有的现金交易，有的以物易物。这里白天交易，夜晚就是马帮、牛帮的住宿地。那时，人们到处搭起帐篷，自己搭灶头自己烧火做饭。据说，当年薛城镇每天饲草要消耗几千斤，以致附近山寨的农民都纷纷上山割草出售。而筹边楼，也经常成为茶马商队的“活动中心”，各路商贾马帮在这里进进出出，交货结票，好不热闹。

几年前，随着薛城隧道的开通，这座茶马古道上的唐代边陲古镇不仅告别了泥石流、滑坡带来的安全隐患，而且带来了当地经济的繁荣、交通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