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李白诗传》选辑 吴野

长诗《李白诗传》选辑 吴野

选自长篇抒情诗集《李白诗传红楼诗草》

献给南京荣获联合国世界文都荣誉五周年（2023年稿）

引子

历史的摺扇打开大唐朝的分水岭，

李隆基亲手绘制梨花带雨，渔阳鼙鼓，

盛世末世，两幅水墨丹青。

你站在诗国的一处高峰，

鸟瞰江山美人泥土的痛。

杯中月光画龙点睛，

金鳞金甲，桀傲不羁精神。

眉间剑气，杯中浩气，诗中骨气，

月亮中死，太阳中生。

斗酒百篇，难说首首都是第一出彩出名，

但山河绝对拥抱你的首首，

中国最出色最出息的诗人。

一

仓颉蒙恬的期待

仓颉，

用愚公鹤嘴锄血质的太行王屋，

垒砌文字万里长城；

蒙恬统率不死药的兵马俑，

篆隶行草整装待发，

远征蒙昧和浑沌。

卤簿仪仗迎接——

一个时刻，

一笔狂草，

一个巅峰，

让毛边纸的音乐，图画，体操，

飞出灵性。

当仓颉，蒙恬和你握手，

握着情之起，思无邪，

握着木兰坠雾，秋菊落英，

握着立方的，

中国红。

二十一个皇帝，

三百年的大唐朝金碧辉煌了，

李龟年龟缩在女娲的锤击声，

琢磨劳动产生的第一枚音节。

嫦娥化身莫高窟的飞天，

在吴道子的飘带里飞起来了；

公孙大娘在王羲之、颜真卿里，

舞起剑器了，

魏征的谏言，

形象思维举重若轻，

举起钢铁的法治来了！

因为你的情商，唐诗，唐朝，

有分行的音乐，舞蹈，书法，篆刻；

朗朗上口的一行僧，孙思邈，     

九章算术，茶经，

赵州桥，涪陵鱼石有了音韵；

丝绸之路琵琶手鼓夹道，

遣唐史的三桅帆，

漾起礼仪之邦的海浪纹。

二

大鹏颂

远天一个黑点，

一座飞来峰！

翅膀与金钢石坚硬摩擦，

共工撞山的尖啸声，

雷霆不堪其重，

黄鸟青鸟仓皇，

世纪末惊恐。

松根一样的趾爪，

冠翎下红日圆睁的眼睛，

铁钩般的喙，

啄着佛光慈航的金顶。

快哉，东风南风西北风，

畅哉，千里万里，慧星与陨冰。

喷气则六合生云，

洒毛则千里飞雪，

潜伏在云霞深处的导弹，

随时发射，自强自信的从容。

天门山敲门问计，

天都峰仙人棋秤，

天目山极目天下，

天柱山脊顶千钧。

左一撇，诗歌，你的专属区——

《将进酒》《峨眉月》《侠客行》……

右一捺，你的成语，你的领地——

斗酒百篇、仙风道骨、抽刀断水、地裂山崩……

你黑斗篷一样的翅膀张开，

信仰的天涯尺寸。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精卫鸟同飞同翔，

凤凰孔雀岂与并雄！

三

生活蓝、艺术青

李唐长安元年，

一场得天独厚的大风雪，

把巴尔喀什湖装点成，

北极夜的水晶宫。

天山身腹一震，

宇宙发射器激情的精准，

太白金星，母爱的子宫，

从此，人间有了一位字号太白的人。

曠古未闻的木卡姆盛会，

森林舞台，白云天棚，

龟兹乐，天曲舞，

宝石冠、红腰带，

繁管急弦、五色裙，七音齐鸣。

拍板、荜篥、尺八、凤尾箜篌琵，

铜鼓、毛圆、都昙、羯鼓、五弦琴，

风雨雷电定音鼓，

日月星辰打击乐，

晨曦黄昏胡旋舞，

六十万行的《格萨尔王传》，

为你鸣锣开道牵马坠蹬。

碎叶古堡支起襁褓，

三角旗呼啦啦的摇篮曲，

牛粪火的舌头，

有情有义地舔着，

牛车的木质年轮，

年代感的旌幡和驼铃。

母亲怀抱呱呱坠地，

楚河南北岸，

两瓣赤子的嘴唇，

爱神与诗神初吻。

在大戈壁的眼睛里，

你是背包客野性的闯荡，

在森林的眼睛里，

你是白马王子的秀挺；

母亲的膝盖上的碎叶河，

积雪融化，流淌灵动不安分，

和惊涛骇浪的远景。

她并没有想到，

这条河居然澎湃中原，

浪拍泾渭分明，

在三千丈高的诗水位，

让《霓裳羽衣》臣服，

生活蓝、艺术青。

四

五岁的萤火虫

匡山无金无银无铜无铁无锡，

书院有书有卷有典有德有品。

萤火虫金色的书法，

刷过去，王羲之，

哨过来，王献之，

假山石成了真书僮。

读书台正襟危坐，

峨冠鹤氅的公冶长，

传道授业解惑，

百鸟争鸣，

情商与智商争宠。

调皮的文学，淘气的历史，

哲学的人云我不云，

老子、孔子、孟子、庄子，

在钟鼎铭上铭刻青铜古训。

“五岁诵六甲，

十岁观百家”

五岁的萤火虫，

唐朝的萤火虫，

寒窗屁股上的莹光，

亮着自己光明一世的，

《诗经》《楚辞》……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若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五

你的人生从蜀道开始

你还没有登场，

茶马古道龙卷风大作，

虎啸龙吟，泥石流滚滚，

闪电潇洒地甩着铅铁云长发，

暴风雨抖动晚礼服的佩饰，

喇叭唢呐锣密鼓紧。

于是，你的人生从蜀道开始，

因为，你的一生将在蜀道纵横！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川江号子吼一嗓——

十二峰神女回眸，

五丁开山闯夔门；

巴东棒棒儿哼一曲——

泥巴味的风雅颂，

嗨哟嗨哟盖黄金；

神龙架背山汉背一篓——

一枝一叶仙草绿，

安天济世保黎民。

横绝峨眉，天梯石栈，猿猱欲度，

突兀，崎岖，峥嵘。

山高，你是山顶罗汉竹，

壁险，你是绝壁黑虎松！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那官场，那蜀道，

何止是山怪石险筚路狰狞——

戴着官帽的顽石，

挂着朝珠的陷坑，

一路铺开《二十四史》，

风光绝顶处，

被暴虐的《资治通鉴》，

所守或匪亲。

恐龙在化石上戏说亘古，

实在是天坑太冷，地裂太重；

熊猫后来成为濒危动物，

只缘朝廷上有太多的棕熊。

朝逼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时世惊悚。

山从人面起，

云傍马头生。

你定场亮相，

直面佞臣昏君，

将是你跌宕的一世，

和不服输的一生……

赵客缦胡缨，

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

六

你的胸襟，你的身材

一条青龙走秦岭，

华夏南北此中分，

长江黄河风水地，

朱雀玄武青龙白虎聚宝盆。

桃花夭夭，山塬，赤龙，

枫叶层层，山脊，紫龙，

白雾绵绵，山梁，白龙，

橘林漫漫，山腰，金龙，

矿石车车，山东，乌龙，

商贾队队，山西，花龙，

朝山敬香，山南，赭龙，

进京赶考，山北，橙龙。

九龙蜿蜒，

关中之盛。

天上有星名太白，

秦岭主峰曰太白，

诗神出山号太白，

布衣客出山闯海，不问前程。

序幕徐徐拉开——

少年，青年，壮年，

一幅幅连续剧惊险精彩惊心。

泰山、华山、恒山、衡山、嵩山，

天姥连天向天横，

势拔五岳卷赤城，

黄山三十二座莲花峰，

你佩剑的锋刃。

马背上独行侠，

呼啸雷电风云；

牛角后的隐士，

耕耘春夏秋冬；

酒樽中的仙人，

你的胸襟——

左心室：江；右心房：海，

大血管，微血管，

爱情，亲情，友情更甚的，

恩情，家国情。

你的身材——

脊梁骨：山；大臂肌：壑，

躺下来是一幅中国地理——

足迹18个省市，206州县，

80多座高山60多条江河，

20多处镜面湖滨；

立起来是十个朝代牌坊历史——

三个音节的民族诗，

你少年青年壮年缩影。

七

泰山神游

汉武帝捕获瑞兽麒麟，

登泰山还愿感恩，

紫霞色的崇山峻岭，

恍然是西征道上列队的将军：

“高矣!极矣！太矣！特矣！壮矣！骇矣！惑矣！”

七个音符的“矣！”

七色彩虹。

随手挂上秦始皇躲雷雨的五大夫松。

你沿着青苔岁月石阶，

奇、险、秀、幽、奥、曠，

十八盘，鹰愁涧，龙潭瀑布，南天门。

放声长啸，声音在左边右边，

回音在东边西边，

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唤你姓名。

美丽的仙女，嫣然一笑，赠给木瓜玉杯，

你在道袍口袋里摸索半天，

摸出一枝琼琚回赠。

泰山，经常是齐鲁壮汉，

有时是幽燕的丽人。

善解人意的白鹿，

引你仙人石洞，金银台，天外村，

日观峰前额，玉皇顶为眉，拱北石隆准。

手攀藤萝，想跟那长方形眼瞳的神仙，

讨教道家神奇的仙术，

他却把道袍幻化青云，去往幽深，

留下一卷鸟迹天书，

茫茫白纸，茫茫云，茫茫雾，

渡口，无常，

何方，往生。

黄河从西飘来，认真地为泰山系上腰带，

灵芝园边，仙童乌黑头发，双鬟下粉面芙蓉。

他嘲笑你学道太晚，缘分略浅，

他自己到目前也只认识豆荚长一段金刚经。

秦皇虽死，还不忘不死之药，

遗诏青鸟在蓬莱密林芳草中搜寻。

月光下松林无声，夜更寂静，

仙人们点燃天烛峰在桃花海中聚会，

壶天阁舀夜色，论道说禅谈玄，

无意间偷窥安期生，食枣大如瓜，

秘炼仙丹玉液，美酒勾兑一樽。

天鸡报哓，飘飘渺渺，

龙虎花纹的仙衣，鸾凤起舞，

五色祥云冉冉散去，

而你手中还有仙女的木瓜，

和琼琚的手温。

八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将进酒，杯莫停。

酒气冲天，飞鸟闻香化凤，

糟粕入池，游鱼得味成龙。

壶中日月，

醉里乾坤，

抽刀断水水更流，

豪情碰杯杯尽兴，

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豪气，

酒中八仙的品酩。

感情深，阳关古道，长亭短亭，

开元天宝一口焖，

酒后的醉，

胜于樽前的醒。

青花的和平，

紫砂的才情，

醉草蛮书，

醉眼问花，醉尊邀月，

最潇洒的醉，

高力士捧靴，

唐明皇调羹。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如果你没有李白的气量，

就不要端杯！

如果你没有李白的才情，

梦就不要醒！

如果你读不懂李白，

就不要开怼皇廷册封！

喝啊，五花马，千金裘，

押进酒樽何须再赎回；

一掷千金何足惜，

三十万金如倾盆。

魏晋风采建安骨，

大唐的酒气干长虹。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将进酒，

杯莫停！

陈留王虚名一具，

曹操小菜一烹，

杜康，刘伶都不算酒，算水，

要像夸父逐日，饮大海而渴，

饮匈奴血而渴，

酒中知己，卫青，霍去病。

战场终有偃旗时，

酒徒鸣金不收兵！

喝了五湖四海-----

青海湖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呼伦湖，

西海东海北海南海，

打个嗝噎都是大唐气韵。

娥眉，雁荡，崆峒，剑门。

将军之酒，葡萄美酒夜光杯，

酒中将军，斗酒三百千秋名。

九

五个字的笔名

怒云在时间的正面进击，

骇浪在空间的底层反攻，

分不清鼓角还是雷声，

草原野马群乱奔，

冈底斯山积雪溃崩。

浅蓝深蓝直到蓝得发黑的水面下面，

鲨鲸欢喜地摩擦血腥，

随时准备发动牙齿的战争。

皂色道袍，

轩昂、飘洒，沉稳。

右手封玉笏，

五个大字：海上钓鳌客，

左手五指山，

捏紧宦海之上，

文武百官的，

肝、胆、精、气、魂。

以何为线？

以何为浮？

以何为钩？

以何为竿？

鱼线：千尺长虹，

鱼浮：北斗七星，

鱼钩：月牙为钩，

鱼竿：横断山、长白山、兴安岭。

乾坤纵其志，风浪逸其情，

大地为蒲座，

钓鳌客，咱，踞于淡定，从容。

以何为饵？

这个宫廷之上的提问，

这个比殿试更难的提问，

这个别具用心的提问，

你浩然回答：

天下无义者心肝为饵，

让他们的无耻在钩尖上呻吟。

这就是李白，

海上钓鳌客，

乾坤纵其志，

风波逸其情，

不是神话的神话，

不是奇闻的奇闻。

鲸鲨，血腥，长虹，

鱼线，鱼钩，鱼饵，

天地，正气，雷霆，

说给丞相听，

说给杨国忠听，

说给高力士听，

说给李隆基皇帝听，

说给天下老百姓听。

你的诗千首万行，

“海上钓鳌客”，

星光熠熠，五个字的笔名。

十

三星堆里的真王者

“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

一千三百年以前，

一个雄浑，沧桑，

磁性的男中音，

穿越夏商周秦汉，

唐宋元明清，

用诗歌的独特分贝，

向近代和当代真诚昭告------

有一个古蜀国，

沉睡了三千年，五千年，

期待文明的苏醒。

走进三星堆，

走进晃眼眩目的神话，

神龙盘绕的金树，

缭绕诗情；

27个金水果，

在《诗经》的篇章里成熟，

9只金鸟，

用风、雅、颂的曲调欢鸣。

太阳轮，

金权杖，

面具，

皇座虚位以待，

君王，

或者何方神圣。

这一个皇座，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

不敢仰视；

恺撒大帝、亚历山大大帝，

阿育王，成吉思汗，

不敢觊觎。

政治与军事，

在诗歌面前，

最多是情盲色盲，

宦官与弄臣。

穹窿形琉璃棂顶，

太阳系九大行星垂挂着叹息；

宫门正对宇宙，

银河系用星相家的罗盘思忖。

他风雅、儒雅、文雅，

当过幕府，

甚至没有带过兵。

然而他是山，

天柱山徂徕山荆门山罗浮山，

丹霞山三清山九嶷山；

他是雷，滚地雷，过山雷，旱天雷，

呼伦贝尔草原，锡林郭勒草原，

腾格里沙漠风暴雷霆！

那些陶器、金器、漆器，

铜尊、象牙、珊瑚、玉琮，

所有宝贝启动不了他的——

千金散尽还复来，

天生我才必有用！

权杖一扬，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金笔一挥，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在诗歌的王国，

他是天地使者，

山河之尊。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

恺撒大帝、亚历山大大帝，

阿育王、成吉思汗，

纵横一世，

万骨功成，

终于烟飞灰烬。

诗国里，他是天才的大帅，

指挥构思、情感、立意，

兵法，兵书，三十六计，

调遣字词句章百万雄师；

神思逸兴千里之外，

信步于，

美的花圃，

真的芳径，

善的森林。

时间的立柱，

空间的雕像，

碑刻着永恒。

太阳轮，

金面具，

权杖，

主人无冕之王，

一介书生，

如果称王----

艺术之冠；

如果论神----

唯有诗神。

十一

风雅风情风流与风骨

一千支喜烛燃烧未央宫，

红妆折叠云想衣裳花想容。

烛光让白玉盘格外白玉，

白玉并不遥远，

那里面有一个嫦娥，

让所有的粉黛黯然销魂。

群玉山头见，

瑶台月下逢，

春风拂门槛，

芳华露正浓。

诗神对美神的一瞥-----

未敷胭脂，早霞的自然美，

西山雪莲，朦胧的白纱裙，

荔枝剥壳，翡翠莹润珍珠，

牡丹未醒，春寒清气蕊嫩，

芙蓉面孔倾国倾城，

更有第二张脸，酮体，玉态丰盈。

美神设计最香艳的广告，

那极有争论的绯红抹胸，

殊为仙子，

惊为天人！

豪放派婉约起来，摘下礼帽，

在美神面前，言词拘谨，

风雅风情，

风流的风。

骊山仰望秦岭，

秦岭外，云岫眷恋着高峰，

梦里千里追寻，

山峰骤现面前，

中华第一性情中人。

如此伟岸，如此倜傥，

却是一棵不解风情的红豆树，

哪怕再多一句话，

一个字，

遥远的亲近，

野蛮的入侵。

辜负了长安十二时辰，

月宫患上了一种相思病，

她以女性的幽怨，

美的伤痕，

翻译硬汉子风骨坚韧。

他严格地踞守三首十二行警戒线，

爱神楚楚，

洛神依依，

隔着蝉翼的罗帐，

泾水渭水波涛汹涌。

可是我听见他强抑的怦然心动，

诗行之外山摇地震。

诗，要泛滥，

要拼死地板开闸门，

不要鲧以息壤治水，

不要女娲补天，

相思琴弦忘情水冲决警戒，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雪浪奔腾。

后退一步就不是李白，

向前一寸万箭攒胸。

中国式的罗曼史，

让拜伦雪莱辗转反侧，

普希金唏嘘其中。

十二

静夜思

二十四桥明月夜，

月亮是最扬州的灯。

唐朝从更声里垂下来，

旅店门口灯笼，

一脸扬州慢的愁容。

低头是如霜的游子意，

举头是月亮的故人情。

家乡花不肯卸下红妆，

家乡虫弹着仲夏夜之梦，

家乡泉在水晶的路上，

月光，勾起你的乡魂。

母亲针线上的惦记，

妻子拔开门拴惊叫一声，

然后端盆洗脚的温度，

月光，勾起你的乡情。

四行，二十八个字，

四象，二十八个星宿，

在月亮所有照到的阡陌，水井，

长街，短亭，老妇，儿童，文人。

月亮是宇宙伟大的作品，

你的诗是桃花源的中国梦。

十三

《秋浦歌》之十七

象形字回到形象，回到烟火，

铁矿石的扁担，燕翅飞腾，

龙卷风锁在双人风箱里，

进风口，晨曦；出风口，黄昏，

火星齐飞，太阳系银河系，

高炉口铁水哗哗，

铁砧上神话临盆——

犁铧，铁锤，剑、弩、箭簇，

战争与和平。

金色的火，紫色的焰，

龙首人身的祝融，

鹿颈，豹纹，孔雀头，蛇尾的风伯，

腹部訇訇响的雷神，

想象力铿锵祭祀舞，

庆祝温度超过一千度，

温度的高度奇峰。

中国冶炼术领先世界一千多年，

你领先于诗人们歌颂钢铁，

钢铁的钢铁工人。

可叹江祖山一身侠客功夫，

领跑工业时代，

没有听到钢铁发令枪声。

十四

丁都护歌

后羿并没有射那九个太阳，

祝融把热膏药贴上我们脊梁，

还把我们的皮扒掉一层又一层！

耕田的牛，还晓得钻到曲阿河里，

露出一双鼻孔，

烈日一条鞭，地上没条缝！

丁都护，丁都护，

嗨哟，嗨哟，地上爬，手足并用，

逆着浪，迎着风，背着纤绳。

运河干涸，岸草枯干起火冒烟，

青蛙都不饮浑浊不清，

我们像夸父一样捧着运河解渴，

满嘴泥砂，盐渍印，

死鱼一样的眼珠，流不出水痕。

丁都护，丁都护，

嗨哟，嗨哟，地上爬，手足并用，

逆着浪，迎着风，背着纤绳。

一万个民工在山上开采奇石，美石，

石头的线条，石头的花纹运到京城，

石头的汗水，石头的苦楚运到京城，

观赏石以瘦骨嶙峋为美，

官家欣赏我们的瘦骨嶙峋。

丁都护啊，丁都护，

我们的衣食住行吊在这根纤上，

我们一家老小吊在这根纤上，

我们背负两岸许多商贾大户，

背不走大山一样的的贫困。

背烈日背泥浆背沉重背贫困，

爷爷公公叔叔伯伯子子孙孙。

丁都护啊，丁都护！

注：丁都护为传说中专事解决官员困苦的官员。纤夫们以为呼唤他的名字可减劳累。

十五

月下独酌

园中的花草任由她们疯长，

尤其那枝海棠更是娇宠，

她用红袖拂着砚台：

“当家的，我帮你磨好墨，

怎么不动笔，懒猫似的，

说你斗酒诗百篇，就这种德行？”

有个邻居，名叫寂寞，

从来不把自己视为外人，

他甚至于当起管家，

心理医生。

李白对他十分敬重，

把心肝掏出来，放在诗篇上，

让他号脉问诊。

酒壶里温着千里万里，前生后世，

波涛汹涌，提笔却是长安道上愁云。

这边腹中草稿，

那边，午门外闻嗅血腥。

举杯邀月，还有影，

两个千年孤独的哥们，

一醉方休，不醉不黎明。

打开《广陵散》的曲谱，

月光用嵇康的心思弹琴。

手挥道家的长袖曼舞，

月光的节拍中有《洛神赋》神韵。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花间是人间最美的酒，

独酌是人间最近的情，

月亮是人间最亲的亲。

十六

一千三百年的金陵酒尚温

你是楚狂人，

神州狂人，

鲁迅为你写日记的狂人。

九十一首的金陵人，

金陵形象代言人，

吴宫花草埋幽径的南京人，

晋代衣冠成古丘的南京人，

美学的南京，

美景的南京，

美食的南京，

美文的南京，

美女的南京，

七下西洋的南京，

留下你七上金陵的脚印。

金陵夜寂凉风发，

独上高楼望吴越，

你在白鹭洲上晾翅膀，

在《长干行》中游泳。

你甚至向皇帝谏言，

将首都迁往金陵，

因为三十一道城门，

敞开六朝金粉。

十七

黄鹤楼与凤凰台

因为黄鹤、名楼和神仙，

崔颢跻身与范仲淹、王勃齐名。

你把花环挂上他的颈项，

同时把“眼前有景道不得，

崔颢题诗在上头”的美谈，

放进搁笔亭。

崔颢看见黄鹤前面风景，

你看见诗话后面，伟大的谦逊。

其实你也是黄鹤楼，

五言的脊瓦，栋梁，

七言的琉璃瓦珰的拱门。

“一生迁客去长沙，两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辞赋悲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雪点翠云裘，送君黄鹤楼，

黄鹤振玉羽，西飞帝王州“

一首“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空自流”，

扬州的琼花四海葱茏。

凤凰台与黄鹤楼是长江姐妹，

金陵是你另一半的长江，另一半的知音。

凤凰于飞，

汉朝的吴宫花草，

晋代衣冠，和你的感慨齐飞，

诗坛也飞，神龙见头不见尾地飞，

长安浮云蔽日，

把你的翅膀缚得太紧，

你还是要飞，与诗歌齐飞，

飞在九州国风。

十八

诗痴金陵子

马蹄踏踏踏二月红雨，

红雨湿漉漉漉遍江南春，

江南春中马儿饮着云彩，

云彩间云锦女浣纱，

浣洗红雨红颜的江南春。

纱有多长，情有多长，

泉水流着她的歌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水陆码头，多情女儿心。

花神庙白兰白生生，

花红园红桃红殷殷，

花园塘荷花醉兮兮，

花牌楼金桂香喷喷。

石榴裙海棠衣芙蓉面，

柳叶眉黑葡萄眼红樱桃唇，

郁金香气质，梅花的心。

当年绕床弄青梅的童女，

倏尔婵娟照影，楚歌吴语娇嗔。

她经常向远处水鸥眺望，

诵诗的足迹绿苔满径。

绿苔是女子的期待，回文诗，

《长干行》从儿时背诵，

誦到豆蔻年华，

不睹诗神不成婚。

五月南风吹动台城柳色，

长江涨潮，你买舟下巴陵，

她在秦淮梦里苦等；

八月桂子飘香，

你到长安博取功名，

她在长干桥下痴等。

竹马等到高头骏马，

为了等，赌着青春。

那是至死不渝的坚守，

在这五光十色的滚滚红尘。

豆蔻地等，玫瑰地等，向日葵地等，

你阅读诗书千万卷，

到现在才认识，一颗金陵子，

胜似红豆红的金。

金陵子深情回答：

“整个金陵都在痴，都在等，

凡是淮水流过的地方，

都在等你，诗神”。

十九

金陵酒肆留别

柳线依依，淮水依依，长干依依，

留也是情，送也是情，别也是情，

金陵子弟十八相送，

情寄舟桨，诗歌张帆篷，

门东门西皆是劳劳亭。

风吹柳花满店香的酒肆，

一双红木筷，一罈江南春，

一韵长干曲，一片故人情。

柔美的吴姬为你压酒，

一千三百年了，酒尚温，

吴姬的体温，

金陵的体温，

诗的体温。

其实你一直没有解缆，

六行的廊桥遗梦。

二十

秦淮夜吟

明月折叠秦淮蜿蜒的玉带，

六朝烟水，十里珠帘，金粉楼台，灯船之盛，

夜色上，水声弹琴，

唯美诗句今属于您。

此时两个无视良辰美景的人，

尤其是你，满身贴着魏万的灵感，

一张纸片一首，

月光的衣冠上，白孔雀诗歌开屏。

从桃叶渡登船，

东水关五里，西水关五里，水声诵不停，

夜泊江山沧桑，朝代兴废，民计民生。

风灯闪射，坐拥安静，

古城墙回音壁侧耳倾听，

这是中国第一文化名河，

喧嚣的秦淮包容南来北往的议论。

宇宙为了观看，云层裂开一条缝。

旁边有船来了——

刘禹锡朱雀桥畔野草花的声音。

刚从边塞归来的王昌龄，说风沙太渴，

说家乡水甜水清。

后面有船来了——

杜牧秦淮，商女的亡国之恨，

辛弃疾乘金戈铁马间隙，

赏心亭上赏心。

孔尚任文人摺扇，

扇不干李香君眉尖桃花茵润。

吴敬梓在秦淮水亭，

面对江南贡院评析内外儒林。

待到俞平伯与朱自清桨声灯影，

朱雀桥的更声便是黎明。

二十一

登瓦官寺

一个多么神妙的清晨，

天花乱坠，雨花落满蒲枕，

晨钟暮鼓，天籁之音，

凤凰台张开翅膀，

瓦官阁拱手相迎。

正对山门，巨幅肖像神品，

分不清是《维摩诘居士像》，

还是顾恺之本人，

凭此画募集百万资金建塔，

清贫艺术居然感动财神。

从顾恺之的笔尖登楼，

金陵城打开了画家蓝本。

钟山龙蟠，石城虎踞，

翡翠秦淮，美人吴带当风。

飞檐四角，铁马随着风力，

时而达摩持锡杖疾走，

时而释迦牟尼禅意沉吟。

寺庙中有节有奏的颂经声，

一段二百字的《心经》，

普度一百万众生。

瓦官阁名副其实地高，

超越想象地高，

高到把天宫戳了一个洞，

露出菩萨拂不去袈裟上俗念凡尘。

莫道金陵王气黯然收，

莫道春花秋月何时了，

门匾上书写的“阊阖”，

楼匾中的“凤凰”残迹，

转经筒转着伤情的年轮。

二十二

临终歌（大鹏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鸟，其名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太白全集》开篇那个大鹏---

趾爪环绕虹霓，眼睛闪耀日月，

喷口气，飞起千里云彩，

抖动羽毛，万里雪花飘蓬；

闪电挥鞭为你开路，

烛龙衔宝为你举灯。

《大鹏赋》里那个大鹏----

八方荒远摄服于你的气场，

盘古目瞪口呆，羲和声声叹息，

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

蓬莱岛上的黄鹄，苍梧山上的凤凰，

徒具美丽花纹；

鶢鶋、天鸡、三足乌、斥鷃一类，

只能吟婉囀歌声。

除了希有鸟，精卫，

谁可以归为大鹏的风雨知音！

大鹏啊大鹏，

你曾经蜀道、巴山，秦岭逍遥游，

皇庭上决不催眉折腰，

草蛮书落墨如神，

你让所有的君王黯然失色，

长江黄河记得你的姓名。

如今，大鹏的翅膀成了墓志铭！

羽翼的志向，变成石头的，

长方形的沉痛。

但是，你依然是大鹏，

右边的翅膀，心愿，直达西方极远，

左边的翅膀，灵魂，直达东方极远，

你还想西游天竺，东游扶桑，

不顾雨狂风骤，归宿于沧溟。

怎奈长安挂住了衣袖，

夜郎道上，折断了航程。

你忽然想起仲尼，

听说麒麟之死而哭泣，

还有谁能为大鹏的夭折恸哭呢！

五岁的萤火虫，

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云帆，

仰天大笑出门去的笑声，

早发白帝城的轻舟，

十步杀一人的侠客行，

庐山香炉峰为你焚香，

银河飞瀑献舞，

你，永远的大鹏！

二十三

月亮斟满你的传说

今夜无人入睡，

今夜春风沉醉，

今夜星光灿烂，

今夜狂发酒瘾！

喝酒，喝诗，喝亲情，喝胆气，喝友谊，

喝逝去的流云，

喝未来的风景，

喝梦，喝花影，喝明月，

居然用杯，喝浪漫一生，

花季一期，

明月一轮。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扬州月，

幽州月，

徽州月，

九华月，三江月，秦地月，楚关月，

海上月，西楼月，金陵月，秋浦月，

金佛山望月，

神农山望月，

终南山望月，

望月，思月，问月，咏月，醉月，

弄月，呼月，赏月，戴月，

白玉盘，金樽酒，

对影成千人、万人。

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月，

千家万户捣衣声的月，

举杯邀明月的月，

海外游子和你一个方向，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月，

圆月是妻子的泪珠，

弯月是女儿的嘴唇。

太白山上升起的，

太白金星，

清幽、清丽、清秀的清香撒满天空，

深远、深沉、深邃的深刻搂在梦中。

一生数千首唯美之恋，

336次与月亲吻，

月亮是你青春时的美女，

月亮是你最后一壶美酒，

月亮斟满你的传说，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