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限风光的中国房地产巨鳄、恒大集团创始人、中国前首富许家印，倒了。

中国恒大星期四（9月28日）晚间在港交所发布公告称，接到有关部门消息，公司执行董事及董事会主席许家印因涉嫌违法犯罪，已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对于不少关注恒大危机的人来说，中国官方控制许家印并不出乎意料，只是迟早的事。集团的这纸公告，也不过是坐实了这几天的传言，让靴子终于落了地。

第一财经随后引述知情人士透露，近期被带走的恒大核心成员，还包括曾主导恒大财富工作的许家印次子许滕鹤。算上此前被带走调查的一众恒大高管，中国官方针对恒大系的调查工作显然已全面展开。

从许家印被控制的消息公布以来，他和恒大集团就住在了新浪微博热搜榜上，成为无数业内人士和中国网民最关心的话题。中国媒体也相继爆出许家印通过家族分红套现500亿元（人民币，下同，约93亿新元），为儿子成立高额信托基金，与妻子离婚转移财产等“骚操作”，扒掉了这名曾经的慈善家最后的底裤。

从厂工到中国首富

许家印的前半生，毫无疑问是个励志故事。

根据2017年出版的人物传记《恒大许家印：苦难是我珍贵的财富》，许家印1958年10月9日出生在河南省太康县一个小村庄的贫苦人家。许家印仅八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就因没钱治病撒手人寰，他从小和父亲奶奶一起长大。为了改变生活状况，他上中学时倒卖过石灰，上大学时倒卖过苹果。

高考恢复第二年（1978年），许家印考入武汉钢铁学院（今武汉科技大学），毕业后进入舞阳钢铁公司工作，并很快成为车间主任。1992年邓小平南巡发表讲话，重燃改革开放热情，许家印也选择辞职南下前往深圳闯荡。

许家印到深圳后入职中达集团，并协助老板开创分公司进军广州房地产市场，不过最终因和公司谈判涨薪未果，选择自立门户，在1996年创办了恒大地产有限公司。

恒大1997年拿下广州首块通过招拍挂形式出让的土地，建造首个项目“金碧花园”，并在首期以每平米2800元的亏本价开盘销售，两小时内被抢购一空，销售额达8000万元，一战成名。1999年，恒大地产成为广州前10的本土地产发展商；2000年起开始在广东省内扩展，2006年已跻身中国房企20强，扩张的野心和速度都令人咋舌。

接下来的10年里，恒大继续极速扩张，于2009年第二次尝试后成功在港交所上市，并于2016年首次栖身世界500强企业。同期，恒大也进军体育界，收购了曾红极一时的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

许家印的商业版图也逐渐延伸至汽车、文旅、健康、科技等多个领域。巅峰时，恒大的总资产超过了2万亿元，许家印也在2017年问鼎胡润中国百富榜。此外，许家印也热衷慈善，多次荣登“中国首善”，捐款金额过百亿元。

许家印也从2008年起担任中国全国政协委员，2013年升任中国全国政协常委，曾是唯一当选政协常委的中共党员民营企业家。当时官方报道介绍，政协换届选举“严把政治关、廉洁关、形象关”，最终选出的都是在各自领域做出突出成绩的标杆人物。2019年中国国庆70周年典礼上，许家印受邀在天安门城城楼上观礼，媒体也撰文表扬他在社会、慈善、扶贫、体育领域等方面的贡献。

可以说，这是许家印最风光的一段时期了。

看他起朱楼，看他楼塌了

无论是恒大的快速扩张，还是他的个人成就，都离不开许家印的蓬勃野心和激进发展模式。但在2016年中国官方提出“房住不炒”、2018年提出结构性去杠杆、降风险的要求后，许家印的野心促使他没有跟上官方政策的转型，为恒大爆雷埋下隐患。

2020年，恒大被爆开始出现资金问题；2021年首次出现美元债违约，同年9月融资平台恒大财富因资金链断裂爆雷，各地也纷纷出现无法完成修建交付的烂尾楼；2022年3月，恒大宣布停牌。同年，更多房地产商也出现了资金断裂问题，烂尾楼遍布全国，“停贷潮”波及各地，这场从恒大开始的中国房地产业危机一直延烧至今，拖累中国经济复苏。

爆雷以来，恒大集团严重资不抵债、入不敷出。从恒大今年7月公布的财报来看，恒大集团截至去年底的总负债额已达2.44万亿元，2021和2022两年合计亏损达8120亿元；这也是恒大自2009年上市以来，第一次连续两年亏损。

在这期间，许家印几乎不再出席政治活动，为数不多的公开露面，不是为了辟谣，就是为了“保交楼”喊话立下军令状。再加上他从2021年起，在官方要求下变卖了不少个人资产为集团注资，在不少人看来，许家印是真的想要、也有信心能把集团带出困境的。

不过，今年8月初，恒大在公告中首次将许家印的妻子丁玉梅列为“独立第三方”，还是引发了中国网民对许家印通过“技术性离婚”转移财产、切割债务的质疑。

而恒大集团8月在美国纽约申请破产保护，以保证其在其他地方进行重组之际，美国资产不受侵害的行为，也被一些网民视为许家印“吃里扒外”“叛国”的象征。

如今许家印被控制，回看他与恒大27年的过去，很多中国自媒体都用“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表达唏嘘之情。

当然，也有网民怀着对烂尾楼的愤慨，把这句话化作了“看他起朱楼，看他楼烂尾”。更有网民直言，许家印不过是个伪善的人，做到的不过是“财产是自己的，债务是公司的，风险是社会的”。

等待许家印的是什么？

许家印作为企业家的戏大抵是唱完了，接下来等待他的只有法律的审判与制裁。

中国知名经济评论员杨国英撰文指出，虽然哪怕负债到“负可敌国”也不违法，但许家印可能涉嫌的罪名，包括非法集资、非法转移资产，以及财务造假。

杨国英指出，融资平台恒大财富未兑付的本息超过300亿元，恒大财富的高管杜某此前也被深圳警方通报涉嫌违法犯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作为恒大财富的实控人许老板，又怎么可能洗脱干净？”

杨国英也指出，恒大2021年的年中财报还显示，集团拥有4000多亿元的净资产，但在政府工作组进驻详细清查账目之后，恒大就变成负资产规模超过6000亿元。他认为，如此天翻地覆的账务大变脸，很可能是因为恒大在2021年之前，就一直采用隐密的手法进行财务造假，对资产进行变相注水方便疯狂融资。

杨国英写道：“如果上述一旦确认，等待许家印的，至少是20年的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是无期。”

《21世纪经济报道》星期四（28日）引述未具名刑法专家称，从目前的公开信息来判断，许家印所涉及的问题可能跟多个罪名有关联，非常复杂，可能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厘清。

翻阅过往案例，同样也是爆雷的世界500强企业“安邦保险”的董事长兼CEO吴小晖，2017年被警方控制、2018年2月被提起公诉，同年5月因集资诈骗罪和职务侵占罪，共判处18年有期徒刑，并没收财产105亿元。

在许家印之前被控制的中国企业高官，如今年2月起配合中国有关部门调查的华兴资本创始人包凡，以及2021年9月因涉嫌违法犯罪被采取强制措施的海航集团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谭向东，至今都还没有进一步消息。

由此可见，如今媒体和网络上的推测并不算离谱，但中国官方具体会如何对许家印定罪和量刑，恐怕还要等一等才能知道。

没了许家印，恒大下一步要怎么走？

许家印倒下了，但恒大的债还得还。

事实上，恒大过去两年一直在为之不断努力的债务重组，也在过去一周接连遭受暴击。恒大先是在9月22日宣布取消原定在本周举行的债务重组会议；24日再公告称，因子公司恒大地产被立案调查，无法发行新债。

财联社星期四引述恒大境外债权人称，之前因为涉及重组不能交易的债，当天收到了可以恢复交易的通知，可能意味着之前谈的重组方案已失效，需要再谈。

债务重组计划原本就岌岌可危，如今证实许家印被控制，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罢了。

这点从陆港房地产股的反应也能窥见一斑。截至星期五收盘，两地房地产股基本稳中有升，显示市场预期充分，暂时并未过多受到许家印事件的影响。不过，是否会对其他地产商造成寒蝉效应，或进一步影响中国楼市买气之类的后续影响，仍有待观察。

当然，对于恒大的债权人来说，恒大现阶段无法完成债务重组、不得不最终进入破产清算程序的可能性急剧增长，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就等于血本无归。

不过，对于占比更大的恒大业主来说，主流观点相信，就算恒大破产清算，损失也不会全部转嫁到业主身上。

从中国官方的态度可以看出，不论是督促地产商“保交楼”，还是放弃企业、由国有资本或地方政府介入接手，官方都不会放任房地产行业爆雷造成民生问题。

但无论如何，恒大集团以及更多地产商的烂摊子，都将会是地方政府的沉重负担，也是无数交了钱却收不了房的家庭巨大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