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团队：让海洋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2022-07-22 17:12:51 来源：青岛日报社/观海新闻作者：王沐源

建馆90年的青岛水族馆，拥有全国首屈一指的海洋生物标本制作团队，他们完成了国内最早展示的抹香鲸标本、国内首件企鹅标本、全国动物标本大赛专业组一等奖作品……

“复活”海洋生命，为时代发展“留痕”

大约两三亿年前，青藏高原所处的地带还是一片汪洋大海；如今这个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终于拥有了第一座海洋科普馆。近日，青岛援建的日喀则市青少年科学院正式启用，其中的海洋科普馆携120件海洋生物标本、20件海洋科普互动仪器惊艳亮相，雪域高原的孩子们由此开启海洋探秘之旅。

今年6月，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团队在日喀则市青少年科学院海洋科普馆布展。

这必然是一段高质量的旅程——作为海洋科普馆的“主角”，120件标本均出自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部工作人员之手。这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海洋生物标本制作团队，在这支团队手上，“诞生”了国内最早展示的抹香鲸标本、国内首件企鹅标本、全国动物标本大赛专业组一等奖作品……在标本制作这个“冷门”而神秘的职业背后，有哪些关于生命的故事呢？带着好奇，观海新闻记者走进了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部。

不是杀戮，而是挽留

崂山枯桃，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打开紧闭的大门，来到一个“凝固了时间”的海底世界。“展翅翱翔”的蝠鲼、牙尖齿利的噬人鲨、庞大却温顺的鲸鲨……一件件珍稀标本定格了这些海洋生灵的神奇与美丽。这是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部近期制作完工的几件大型标本，准备收藏入库。不管是运往世界屋脊的120件标本，还是青岛水族馆长年展出的1000余件标本，相比该馆数万件的库存来说，只是冰山一角。

人们常说，鲜活的生命才美丽。因此，很多人觉得把动物制成标本是一件残忍的事。但是青岛水族馆标本制作部主任苏新刚告诉记者，现代的动物标本制作是对死亡动物的充分利用，有些是水族馆里自然死亡的动物，有些是海上自然死亡的动物，有些来自水产市场的收集采集。

抹香鲸标本

例如青岛水族馆海洋生物馆的镇馆之宝——国内最早展示的抹香鲸标本，就是1978年在唐岛湾搁浅死亡的一头13.95米长、22吨重的雄性抹香鲸。当年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苏新刚就参与了该标本的制作，他和团队工作人员攻克重重难关之后，将这头抹香鲸的尸体制成了一套骨骼标本、一套皮张标本，其中皮张标本用空心木头填充，重现了抹香鲸的原貌。两套标本一经展出，即引起轰动。时至今日，这件庞然大物仍然占据着青岛水族馆标本展厅的“C位”，吸引无数游客驻足、赞叹。

“一件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可以给观察者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苏新刚说，因此，现代标本制作不是杀戮，而是对生命的挽留。将死亡动物制作成标本，有利于保藏生物资源和生物信息，为生物资源的合理开发和可持续利用提供依据，还可用于教育、科研，帮助人们了解多姿多彩的生物世界以及动物与人类的关系。也正是基于这一初衷，标本制作部在招聘新员工的时候，首先要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是否热爱动物？”

是科学技术，也是糅合艺术的表达

在标本制作室的墙上，挂着大小不同、型号各异的锯子、斧子、剪子、钳子、刀子、镊子，这些都是制作标本的常用工具，从十几米长的鲸类，到指甲盖大小的蟹类，逝去的海洋生命通过这些工具以一种特殊的技艺和方式被“复活”。

苏新刚正在制作一只螃蟹标本。

动物标本的制作过程各不相同，但是大体需要经过剥皮、防腐、假体制作、填充、缝合、整形与修饰等几个步骤。看似流水线般的程序其实真正做起来非常复杂，因为每一个步骤针对不同的动物、不同的问题有着不同的注意事项和解决方法。仅就皮张处理这个环节而言，鱼类、鲸豚类、海鸟类形态各异，皮张厚度、收缩度、脂肪含量等也是千差万别，刨口线怎么画？剥皮时如何下刀？脱脂时注意哪些事项？每一种动物标本的制作方法都是在反复试错中摸索出来的。

最近，标本制作团队正在对一头7.8米长的须鲸进行皮张处理，这头须鲸在海上自然死亡，5月中旬被运到标本制作部。记者看到，这头庞然大物的皮张已经被分割成几大块，正在分别进行药物处理。苏新刚介绍，鲸豚类不仅体型较为庞大，而且皮张中的脂肪含量高达60%，所以脱脂很耗时。工作人员需要把皮张中的动物油脂全部去掉，以防皮张腐烂，之后再把植物油脂还原进去，防止皮张干燥开裂。四五名工作人员合作，仅处理须鲸的皮张就需要大约3个月的时间，而完成骨骼标本和皮张标本的制作大约需要一年半。

在苏新刚看来，标本“做出来”不难，“做好”难，要还原动物的本质、生态，既要有严谨的科学态度、精湛的技术，还要有恰如其分的艺术表达。

标本制作首先要求一个“真”字，对动物各部分尺寸的精准测量是制作标本的重要参考依据，同时，工作人员要掌握一定的动物学、解剖学知识，了解动物的不同习性和状态，把握动物的骨骼比例和肌肉走向，这样动物标本才不会失真。“我们在参加全国动物标本大赛的时候，专家评委都是拿着游标卡尺去测量标本的各种尺寸，因为标本制作首先是一门科学。”苏新刚说。

有了严谨的态度，还要有精湛的技术。标本制作属于“纯手工活”，比如填充物的雕刻非常考验雕工，上色修饰又非常考验调色技术，这样才能还原动物在海中生活时的真实形态、颜色等。

鲨鱼标本

此外，标本制作还要追求一个“活”字，要让静态的标本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就需要恰如其分的艺术表达，需要进行设计和构思。有一次，团队制作了一雄一雌两件噬人鲨标本，其中雄性鲨鱼头部高高扬起，跃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追逐猎物，体现出噬人鲨捕食的凶猛和力量；雌性鲨鱼则是经典的巡游姿态，嘴巴微微张开，尾部自然摆动，线条流畅优雅，俨然一副海中王者的骄傲与自信。

是生命的“重生”，更是时代的“文物”

即将退休的苏新刚从事标本制作已经40多年了，他从一名小心翼翼“偷师”的学徒成长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大咖，同时也见证了国内现代标本制作的快速发展。

1932年开馆的青岛水族馆是中国第一座水族馆，1955年设立专门的标本展馆，不过受技术所限，彼时的标本多是用福尔马林制作的浸制标本，干制标本非常少。苏新刚入行的时候，标本制作人员多是木匠出身，因为那时候以木头、棉花、稻草为标本填充物，首先需要木匠把假体雕刻出来。苏新刚本人也是先从雕动物腿练起的。当然，标本制作涉及的技术非常繁杂，苏新刚经常要跑到上海等地的博物馆去学习，其中一些关键技艺师傅都不外传，只能自己偷偷看，然后回去一点点琢磨、领悟。在日常生活中，苏新刚家里养的猫狗是他每天观察的对象，家中的电视机总是固定在播放动物纪录片的频道，爱好摄影的他经常在水族馆、动物园里拍摄动物作为研究资料。到国内外博物馆参观时，他能在标本馆待上一整天，就是为了学习先进工艺，取长补短。

功夫不负有心人，正是通过日复一日的钻研和摸索，苏新刚成为海洋生物标本制作领域的大拿，并且带出了一支成熟的6人团队。他带领团队制作了国内第一件企鹅标本；他们制作的斑海豹母子情标本及大型黑斑条尾魟标本分别获得中国动物标本大赛兽类专业组一等奖和鱼类专业组一等奖；上海、天津等地博物馆的海洋生物标本需要修复时，也常常请这支团队“出山”。

海豹母子标本

与此同时，苏新刚也见证了科学技术的进步、先进材料的引进给国内标本制作行业带来的促动。近些年，标本制作普遍采用树脂发泡技术，固化后的泡沫具有填充作用，不仅重量轻、防水、防虫，而且软硬度合适、可以修改、易操作，更便于还原动物的生态。在修饰方面，以前主要是用油画颜料给标本上色，如今则可以用丙烯颜料喷色，标本颜色层次感更强、更加真实自然。

如今青岛水族馆陈列的既有传统工艺做成的标本，又有用现代工艺制作的标本，即使是外行，也能从标本外观看出大致的区别。不过苏新刚认为，虽然传统工艺标本存在种种不足，但它们忠实记录了时代的特点，是时代的“文物”。平日里，除了制作标本，苏新刚还要带领团队定期到水族馆给这些“文物”做“保健”、做“体检”，小心翼翼清理标本上的灰层，检查是否有损坏之处。“现在青岛气候潮湿，标本皮张偏软，到秋冬季节就容易干燥开裂，所以要在三四月份对标本进行集中修复。”苏新刚说，每一件标本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要抱着修复“文物”、修复“生命”的心态去对待它们，让它们获得“重生”。（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王沐源）

责任编辑：岳文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