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赵家堡：南宋皇族在福建造了座“汴京城”

在福建漳州漳浦，距海岸线不到20公里的硕高山脚下，矗立着一座百年古堡——赵家堡，一块块泛黄的岩石垒砌起高耸的城墙，将所有危险拒之门外，仅留城门作为进出关卡。在福建沿海地区，类似的城堡并不罕见，明代倭寇猖獗，闽南、闽北诸多沿海村落皆有建造城堡的历史。然而，赵家堡十分特殊，它的形制、格局，酷似北宋都城汴京，向世人揭示了一个远古悲戚的王朝故事。

赵家堡的建立与宋王朝赵氏家族有剪不断的渊源。960年，赵匡胤通过陈桥兵变夺取帝位，建立宋朝。之后皇位传承，宋朝也在不断发展中走向繁荣。直到靖康之变发生，宋王朝走向灭亡，赵氏皇族的命运也开始转折。

靖康二年（1127年），北方游牧民族金人南下，攻取北宋首都汴京，不仅掳走了徽、钦二帝，还将皇室家族、后宫妃子等三千多人全部俘虏到东北。然而，康王赵构尽管逃过金人的魔掌，但仍旧没从王朝覆灭的事实中走出来，他一路向南，在浙江临安（今杭州）振臂一呼，与北宋遗臣共同建立了南宋。

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勉强苟活了150多年。百年里，皇家继承人反复更迭，最终传给了赵若和，也就是赵匡胤兄弟赵匡美的后裔。意外被拟为储君的赵若和当时年仅13岁，懵懂的他被迎养于宫中，等待继承皇位。但由于皇位斗争愈演愈烈，赵若和最终还是被排挤出局，退封到福建福州作闽冲郡王。

不久后，临安城被元军攻破，南宋遗臣又在福建建立小朝廷。元军依然紧追不舍，将小朝廷一路逼到泉州。未曾想到了泉州，守城将领蒲寿庚向元军投降，不让小朝廷入城，还杀害了城中二千多名赵氏宗室，小朝廷只好仓皇逃往广东南海。

△福建漳州云霄县与漳浦县交界处的漳江入海口

即使这样，依旧逃不过元军的追杀，大量皇室遗臣被逼投河殉国。最后，南宋大将张世杰带领十六艘船夺港而出，一路向北，欲重回福州。奈何途中狂风大作，船只在风浪中沉没，最终仅剩四艘船渡过了险境，在漳州沿海登岸。幼主赵若和就是船中幸存者之一。

为躲避元军追杀，赵若和改姓为“黄”，与侍臣许达甫、黄材等定居漳浦佛昙镇，过上了世代隐居生活。

平静的生活，让赵氏家族得以休养生息，家族身世也成为了世代保守的秘密。直到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赵氏后人黄惠官因“同姓通婚”的罪名被告上公堂，无奈交出族谱，证明自己本是赵宋皇室后裔，赵氏一族才恢复“赵”姓。

明嘉靖年间，赵氏家族迎来了久违的复兴。赵若和的第八代世孙赵淑宽，善于理财，广置田产，建造宗祠，结交文人名士，还给儿子赵范请来名儒当老师。明隆庆五年（1571年），赵范二甲进士及第，一举成名。他先后在多地任职，曾任知州、户部员外郎、浙江按察使司副使等官职，又奉敕督大同兵饷，从此漳浦赵氏家族开始中兴。

当时，沿海倭患猖獗，赵范斥资二百两白银在世代生活的漳浦县佛昙镇园东村，建造了大型防御土堡梅月楼。但二十年后，赵范致仕回乡，看到更加猖獗的海盗进犯，意识到虽有梅月楼土堡，但也只能暂避一时，不如建造一大堡。于是，赵范举家搬迁到距离佛昙镇仅十里的湖西地区，在湖西的硕高山下，寻找了一处隐蔽又适宜耕种的地方，开始动土建造赵家堡。

完璧楼是赵家堡最早建起的防御性土楼，取“完璧归赵”之意，反映了城堡主人对家族复兴的愿望。这个名字本身也暗藏玄机：“完”字结构是“上宋下元”，寓意虽已经历朝代变迁，但仍是宋在天，元在地；“璧”字的“辛”字偏旁写得很大，“玉”字写得很小，且少了一点，成为“王”字底，这是赵氏家族匿居偏僻的海隅，几百年来饱受屈辱和辛酸的形象写照；“楼”字的右边部分形如“安”字，预示赵氏子孙安居乐业。

完璧楼平面呈正方形，边长80米，高三层，通高13.6米，为内通廊式土楼，也是闽西南土楼的早期形制。作为军事防御建筑，完璧楼的墙体非常坚固，沿着墙边开通了诸多三角形的射孔，内部的人可以通过射孔观察外部敌人，甚至实施攻击，外敌则无法伤害楼里的人。二楼设了一间密室，无门无窗，供城堡的主人藏重要物品，或者进行秘密活动。三楼为大通间，没有设隔墙，是供家族中男壮丁晚上集体住宿、站岗放哨、应付突发事件的地方。此外，楼中间天井边开有一个暗道，平时用来排水，战乱时内部人员可通过暗道潜出城外。

以完璧楼为核心，赵范后来又在外围建起了城墙，仅开三道城门通往外界，更加提升了完璧楼的防御性。加上新建的几座府第，整座城堡占地4.68亩，周长222米。面积虽小，却固若金汤，守护着赵氏家族世代平安。

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赵范的儿子赵义接过了父亲的“接力棒”，继续扩建古堡。因是在原先城堡外再筑墙建堡，故以前的城堡叫做“内城”，后建的称为“外城”。外城城墙均由当地的岩石板砌筑，周长1082米，整体占地面积达173亩，规模恢宏。此时的古堡兼具防御与生活需求，以四座府第为主体建筑，左右两侧建有六座堂屋，并开辟了园林区，内外有荷花池，汴派桥，垂纶楼，以及武庙、佛庙、聚佛宝塔、禹庙、石坊等，构建了集居住、防御、宗教、休闲为一体的生活体系。

古堡的规模格局与曾经的宋朝都城汴京如出一辙，恰似其微缩版。据相关资料考证，汴京城分为三重，即宫城、里城和外城，皆是东西略短、南北稍长的长方形；里城有城门十座，外城有城门十二座，遍布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对照汴京城，赵家堡由完璧楼、内城、外城组成，平面也是正方形或长方形构造，内城开设了三道堡门，外城也筑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其中，东门是如今的正门，门上“东方钜障”四个大字，寓意城堡如铜墙铁壁，可以抵御外寇入侵。

△福建漳州市的土楼

赵家堡内的聚佛宝塔的风格与位置，也与汴京城的开封铁塔大同小异。只不过石塔代替了铁塔，高度也只有铁塔的十分之一。城堡内的条条石板巷通达各家各户，也直达城门，走上任意一条巷子都可以循着路走出城外，《宋文鉴·汴都赋》曾描绘汴京城：“城中则有东西之阡，南北之陌。其衢四达，其塗九轨”，赵家堡也给人同样的感觉。堡内还有莲花池，被长堤分作两半，跨过池塘的桥梁，名为“汴派桥”，由一条平板石梁桥与一个券顶拱桥两部分组成，是仿造《清明上河图》里的潘杨二湖和州桥立意设置。处处沿汴京之旧，皇族后裔对故都的向往随处流露。

除了古堡的整体格局，堡内的几幢建筑也向后人婉转地诉说了家族历史。堡内建于明崇祯年间的北三堂和南三堂，是曾经赵氏族人的居住地，均由三合土夯筑而成。其中，“南三堂”包括忠堂、志堂和惠堂，现已开辟为“赵家堡展览馆”。志堂中悬挂着“二八帝神像”，是当时赵若和随驾南巡时，随身携带的帝籍祖图。画像高约50厘米，宽约35厘米，常年收藏在香木锦盒中，成了赵氏家族的传家宝。

古堡中心位置的四座府第规格很高，与当地岩石材料夯筑的建筑不同，基本采用了闽南地区红砖砌墙、燕尾飞檐的建筑形式。府第门鼓竟刻有龙凤浮雕，要知道，龙凤在当时来说就是皇家的标志。府第大厅正悬着大匾“福曜贺兰”，是赵范奉旨前往陕西宁夏赈灾时明神宗的赞言。厅堂柱子上写有两副对联：“宋室久播迁，一蝶不随天下去。皇朝重举废，双麻曾向日边来”“四海亦何常，邱客能居乾坤大；天潢虽已远，诗书振绪日月长”，记述了赵氏一脉延续至今历经的苦楚，也道明了他们对故土不尽的思念。

时代更迭，风雨飘摇的历史终究成了过去，如今的赵家堡，没有了刀光剑影，只有一派怡然自得的田园光景。鸡鸭乱窜，阿婆在树下乘凉，老爷爷在城堡门口售卖土特产，还有厨房烟囱里散发出阵阵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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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发表于《城市地理》2022年10月刊

文/图 | 史英静

编辑/排版 | 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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