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地名考略

文：王承当 梁斌 舒玲玲

“高山剁树咚咚响，哥放木排下洪江，哥爱洪江叮当响，洪江爱我响叮当。”来自巫水上游的城步山歌《等等歌》，呈现了一幅古代巫水流域少数民族唱歌传情的美好画卷，抒发了劳动人民对生活的无限热爱之情，也反映了怀化洪江作为西南地区繁华商埠，在促进本地区经济发展和民族融合方面起到了重要的桥梁、纽带作用。

1“洪江”既是江名，又是地名

“洪江”之名，传承千年，朗朗上口，气度不凡，通常将巫水下游和沅、巫二水交汇处的古商城都叫做“洪江”。它起于北宋，曾经是湘西地区的经济、文化、宗教中心，是一个令周边各族人民十分向往和留念的地方。

（一）洪江之水巫山来

据《明史》载：会同，(靖）州东北，西有沅水，又东有雄溪，一名洪江，下流注入沅水，南有若水巡检司。”

明末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黔阳）县东百六十里又有洪江溪，源出县东溪洞古城，下流皆入沅水。洪江溪，盖即会同县之洪江矣。”这里特别指出，洪江溪就是会同县境内的河流洪江，从黔阳县治黔城到洪江的距离为160里，与今天从黔城到洪江上游会同县金子岩乡小洪江距离基本相符。

清道光《大清一统志》：“熊溪，在黔阳县东南五十里，自靖州会同界入沅，一名洪江，又名雄溪，一名渠河，武陵五溪之一，上流名运水。”此处记载洪江入沅水处，距离黔城五十里，洪江以上名为运水。

1931年藏励酥《中国古今地名大字典》：“巫水，一名巫山水，今名洪江，即古运水，源出湖南城步县东巫山，南流又西，经绥宁、会同至黔阳县东南注于沅水。按《宝庆府志》，巫水有东西二派,东流者为威溪，至武冈县入资；西流者为洪江。《清会典图》，出巫山北者为威溪，入资；出巫山南者为巫水，下流为洪江，入沅。无水亦曰巫水，见无水条。”      

民国傅角今著《湖南地理志》：小洪江，在今丰山区，不与渠江通，亦汇入洪江，在县东南，其源有二，其一发于绥宁，为盖溪；其一发于城步，为黄石河，至盖溪口合流，经河口入县境，历小洪江、会若水、归雄溪，通小舟，境内出产之姜、纸、铁、碳、竹、柴薪等，于此运送，颇称便利。

1947年凌纯声《湘西苗族调查报告》五县苗族分布图里，仍将巫水下游标注为“洪江”。巫水全长244公里，起于城步巫山，流经绥宁、会同、洪江区后汇于沅水。从以上史料可知，作为河流名称的洪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洪江，指巫水全境；狭义的洪江，指的是出绥宁界后流经会同县、洪江区的巫水下游。

（二）因水而名洪江城

洪江古商城起源于宋熙宁年间置的洪江铺（《宋会要辑稿》有载），宋元祐五年（1090年）改置洪江寨（砦）。城市因水而名的记载主要有二：一是《读史方舆纪要》记载：又洪江寨，在（黔阳）县东五十里，宋元祐五年（1090年）置，以洪江溪名。二是清光绪年间本地张祖培编撰的《洪江育婴小识》记载：沅水入湖南境，首受朗水，次受清水，又次受洪江。洪，大水也，沅江至此而始大，故市镇受其名焉。

2 彼洪江非此洪江

去年，有热心群众持稿来询笔者，言台湾教科书有《李白材碑记》，文中有施秉“西控播凯、南枕洪江”之句，据此，洪江之名应从北宋上溯盛唐，希望得到求证、认可。但经过查证《李太白全集》，并无该文，后又查阅《镇远府志》，方有结果。原来是将明代提学李曰材误作“李白”，所谓《李白材碑记》，实为李曰材《建施秉县城碑纪》，文中有“西控播凯、南枕洪江”句。播凯即今天的遵义、凯里，在施秉以西，洪江为施秉县南的镇阳江，距离以东的湖南洪江有近300公里。

据《读史方舆纪要》：“洪江，在（施秉）县治南，即镇阳江之别名也。”同时，《镇远府志·艺文》记载：“洪江，即重安江下流，在县东南，离偏桥八十里。”另外《镇远府志·施秉县》还有洪江苗的记载：“下秉寨漏洞，县东南二十七里，洪江苗入处。”至于这条洪江的流向，《镇远府志》这样描述：“过新城至施秉县，谓之前江；自下秉出横坡，谓之洪江，历黎平胡耳、赤溪、茅坪至靖州，出黔阳县，谓之黔江，其势较沅江更大。”重安江即清水江上游，经过剑河至锦屏，过翁洞后进入湖南，名为沅水，历托口、达黔城。

由于贵州洪江和洪江苗的存在，湘贵两省毗邻，怀化与黔东南接壤，又均属苗界，在史料缺乏的情况下，极易将贵州洪江当作湖南洪江，将施秉洪江苗当作怀化洪江苗。尤其是明代贵州施秉的洪江苗数次起事，有些被作为怀化洪江苗引用，个别还进入地方志条目，比如：

1、《明史·肖授传》：“正统四年（1439年），贵州计沙贼苗金虫、苗总牌又纠集洪江苗民作乱，伪立“统千侯”、“统万侯”号。授督兵抵计沙，分遣都指挥郑通攻三羊洞，马晔攻黄柏山，大破之。吴亮追至蒲头、洪江，斩总牌，千户尹胜诱斩金虫，于是生苗尽降。”

据《铜仁地区通志》：“正统二年（1437）二月，位于思南、石阡、思州、铜仁之间的黄柏山计沙苗苗总牌、苗金虫等起事反明，被总兵官肖授调马晔等率兵镇压。”黄柏山现指贵州省江口县民和镇清水一带，在明清时期，泛指民和、坝盘、大坪、坝黄等广袤区域，是铜仁府和思州府的交界地带。正统四年的战争是正统二年的后续，以计沙苗为主，洪江苗响应，在今铜仁、江口、镇远、施秉、黄平、石阡之间开展，最后以失败告终。该事件本地《靖州直隶州志》、《会同县志》均没有记载。

2、“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洪江苗起义，焚烧铜仁栅栏及州府署。”

该事件由贵州洪江苗单独发起，见诸《铜仁地区通志》。同年的《靖州直隶州志》有苗民起事记载：“正统十四年靖属黄柏寨（靠近贵州锦屏，今属靖州县三锹乡菜地村）苗，贵州黎平府属勾猛、绞桥，广西蒙顾、拜洞等处苗叛，杀靖州知州苏忞。敕保定伯梁瑶统总兵都督毛福寿充左副总兵、王斌右副总兵同参将安顺李震等克平之。”仍然没有会同洪江苗有关起义的记载。

3、“明英宗天顺七年（1463年）正月，洪江苗民起事，历时半年，后遭官军镇压”。

《明史·列传》二百零四卷记载的是：“天顺七年，镇守湖广太监郭闵奏，贵州洪江贼苗虫虾等纠合二千人，伪称王侯，攻劫镇远屯寨，抚谕不服，请合兵进讨。命总兵李震、李安等分道入，贼退守平坤寨，官兵追至清水江，获虫虾，并斩贼首飞天侯、苗老底、额头等六百四十余人，并复黎平至赤溪湳洞，贼平。”天顺年间，按明代军事体系，设置湖广贵州总兵官，直到成化二年（1466年）正月，另设镇守贵州总兵，镇守湖广贵州总兵官专镇湖广，因而1463年是由镇守湖广太监郭闵奏报的洪江苗民起事。记载很明确，战争全部发生在贵州黔东南范围，最后在清水江结束，苗属贵州，非湖南会同洪江苗。

明代洪江设驿站，当地虽有苗民居住，但人数规模有限，可从明代张吉诗《洪江驿》中看出端倪。成化初，伯兄麟官此驿，时苗蛮作耗，兄拥众登寨，御贼有功。“亭外深阴惨欲昏，荒茅芾芾乱流浑。寨门一剑遮勍寇，犹见居人话伯昆。”当时本地苗民纠集闹事，带领平息事端的是张吉的长兄张麟，一个官阶不入流的驿丞，甚至没有动用驻防州县的朝廷军队，可知本地苗民并不多。且地方于北宋时期完全纳入了中央王朝，苗民属“熟苗”，是纳入了编户的“省民”，而非生苗。自崇宁二年（1103年）靖州成立至新中国成立，洪江一直隶属靖州会同县，以上洪江苗起事均不见诸《靖州直隶州志》和《会同县志》，本地离镇远、铜仁又200公里之遥，沿途须突破数个州县防务，又无隶属关系，也没有直接的厉害冲突，完全无厘头、亦无相当实力进攻贵州的州县。

至于《西游记》里唐僧父亲陈光蕊被害洪江口，本就是一个神话故事，虚构的成分大，按照故事情节，也不大可能发生在怀化的洪江。陈光蕊高中状元后，携新婚妻子回家乡海州，就是今天的江苏连云港市，然后按照唐太宗要求尽快赴任的旨意，带着老母新妇去往江州（今江西九江）。从地理上看，先从北向南，出淮安府，下京杭大运河，抵镇江入长江，再往西到南京，经安徽芜湖、池州、安庆后达江西九江，这是古代走水路最便捷的路线。如果到湖南洪江，走的仍然是这条线路，须再向西行800公里，然后原路返回九江。对于一位新科状元来说，这点地理知识应该是掌握的，何况还有官府发放的路引作指导。加上时间也不允许，一则太宗有要求，尽快到任，他不可能违抗旨意，过九江而不入，再往西行，耽误时间。二则，书中描述陈光蕊三人出海州后，“不数日”，也就是几天时间到了一个叫“万花店”的地方买鱼，渔夫告诉说鱼是离府十五里的洪江打来的，以三人的状况，有老母和孕妻，几天时间估计连淮安府都走不出，更何况数千里之外的湖南洪江。

另外，同名的洪江还有江西宜春洪江镇，四川成都温江区的洪江村等，不赘述。

3 “洪江”之名的传承与变动

随着历史的变迁，巫水下游的河流“洪江”及上游名称，解放后逐渐被“巫水”完全取代，但沿途仍留下一些巫水的古代别名，如流经的绥宁有竹舟江苗族乡，会同县还有前述的金子岩乡小洪江村。作为地名的“洪江”，沿革近千年，仅变化过一次。

洪江古为南蛮之地。秦属黔中郡地。西汉初置镡成县，洪江为武陵郡镡成县地。南北朝宋齐时，属武陵郡舞阳县地；梁时属南阳郡龙标县地；隋因之。唐贞观(太宗)八年(634)，析龙标置朗溪县，洪江改属朗溪县地。五代初，洪江地域为少数民族所据有。

在此之前，朝庭施行羁糜政策，并未编户，虽属汉地，实为土人治理。宋代以后，设铺置寨，始有“洪江”之名。

洪江铺。《洪江市志》记载置于熙宁八年（1075年），洪江名始此。为急递铺，是中国古代邮驿组织之一。是在王安石变法后取得初步成效，国力增强，熙宁开边，章惇经制南江（沅水上游和酉水以北湘西地区）的背景下设置的，对促进西南地区民族融合和商贸流通起到了重要、积极的推动作用。1077年洪江有了向朝廷缴纳商税的正式记录，《宋会要辑稿》记载：“洪江铺，十三贯四百九十八文”，税额还高于刚设立的沅州府，这也是洪江古商城起源的重要标志。

洪江砦（寨）。元佑五年(1090)置，隶属沅州黔阳县；祟宁二年(1103)，洪江隶属靖州三江县地，寻改三江县为会同县，随属会同县。元，至元(世祖)八年(1271)，废洪江寨。

洪江巡检司。元贞(元成宗)三年(1297)置。

洪江驿。明洪武年间(1368~1398)置，仍隶属会同县。为水驿，置水夫四名（《读史方舆纪要》、《寰宇通志》均有记载）。

洪江巡检司。《靖州直隶州志》记载：“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会同县若水巡检司移驻洪江；乾隆十六年(1751)若水巡检司改名为洪江巡检司”。光绪年间《会同县志》记载，称洪江镇。

洪江分州司署。光绪年间，湖南巡抚陈宝箴《湖南全省舆地图表》记载靖州职官：“州判一员，驻洪江，其署系洪江驿故址”。《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洪江镇，清置洪江巡司，后又移置绥通瑶务州判驻此，产桐油，世称洪江油”。《靖州直隶州志》记载，州判（从七品）原驻临口（今通道县万佛山镇驻地）。对照清代《贺氏族谱·洪江全图》标志的“洪江州”，洪江分州司署在今巫水路塘坨附近原国税局位置，旁有司门巷，巫水对岸今仍有地名“司门前”。《洪江育婴小志》和《贺氏族谱》均有州判主政洪江的记录，不赘述。

洪江镇。民国20年(1931)为会同县第四区，辖23个乡镇。民国22年(1933)改为会同县洪江镇。其后，相继为湖南省第四区保安司令部、湖南省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和保安司令部、湖南省第十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和保安司令部及湖南省洪江行署所在地，辖8县：黔阳、会同、靖县、通道、绥宁、怀化、芷江、新晃。

洪江市。1949年10月4日洪江解放，11月1日建会同县洪江市。1950年3月改为会同县洪江镇。同年10月19日改为会同专署洪江市。1953年降为镇，隶属黔阳县。同年9月改为湖南省洪江市。1958年12月改为黔阳县洪江市。1961年7月改为黔阳专署洪江市。1963年5月改为黔阳县洪江镇。1979年9月12日恢复市的建制，隶属湖南省黔阳地区，1981年改隶怀化地区。1997年11月国务院下文，与黔阳县合并成新的洪江市，隶属怀化市。1998年市县合并，市治黔城。同年原洪江市黔城乡与原黔阳县黔城镇合并为新的黔城镇。

洪江管理区。1999年9月市区分治，改为洪江市洪江管理区。2002年5月改为怀化市洪江区管理区（正处级），隶属怀化市直接领导，辖区为原洪江市（除黔城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