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模陈列室

复制的西漳船

复制西漳船

章桂兴讲述木船制造技艺

老船匠章桂兴

敲排斧

《“船”承记忆留住乡愁》社会实践课

2022年底，第五批无锡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公布，无锡老船匠章桂兴等申报的“江南木船制造技艺”入选。

今年80岁的章桂兴是无锡东亭人，15岁接棒祖上造船修船技艺，潜心江南木船制作已有65年。改革开放以来，他以匠心加艺痴，潜心“复刻”与活化各类江南地区古代和近现代曾经流行的江湖内河木船，一艘艘古法还原的经典船舶、船模等开始重回人们视线，并登堂入室成为不少城市博物馆和乡村公园、以及大型展览会的展陈藏品。

古运河·江南船业史

烟雾水波中飘荡的江南古船，承载着无锡大运河文化的诗意与从容。无锡水网密布、漕运发达，运河上舟船川流不息，米市兴盛时，无锡每年泊粮船达10万船次。无锡吴桥运河南岸曾有省属无锡船舶修造厂（省船厂），运河支系有无锡红旗造船厂。

“船为车，楫为马。”1958年，常州淹城卫河清淤时挖出3条独木舟，其中最大的整段楠木舟长11米、宽0.9米、深0.45米，誉为“天下第一舟”，距今七八千年历史。上世纪80年代，宜兴相继发现2条独木舟，一条属上古，另一条属距今约3000年的勾吴时期。

春秋吴国“不能一日废舟楫之用”，吴王阖闾、夫差开凿邗江疏通江淮，扩大漕运、拉动造船业。吴楚争雄之战，双方水军多次对峙江汉，吴国战船将3万精兵送至淮河并攻占楚国郢都；夫差乘坐的指挥船“艅艎”大舟长40米、高10米，乃当时舟船之最，曾遨游东海、北海胶州湾，这是中国古代最早且最远程航行纪录，代表当时江南造船技术达到的高度。

东汉末年，孙刘联军以精锐水军重型战舰、轻型快船，打赢赤壁之战，千古传奇。唐宋时江南粮赋源源不断运往都城，杜甫写下“门泊东吴万里船”，江河上大概到处都是吴船的身影。

明代，江南造船业已成规模，造船作坊大多设在运河边，无锡有造船工坊13家，其中南门头运河羊腰湾船场在上世纪90年代就叫“船厂里”，后成为南禅寺商业街。

清乾隆年间组建水师，无锡蒋杨尤徐邵五姓13家造船工场，各抽调1名工匠去京口、江宁和岳州的官办船厂，聪明好学的无锡船匠建议：战船由全部杉木改为杉木加杂木强化，同时在战船脚梁处增添2根平行木楞称为“龙骨挺”，遂成各类木船的重要构件，可显著减少火炮发射船体巨大震动返修率。13名工匠受嘉奖，嘉庆皇帝特赐予朱批证书：“无锡五姓，有功朝廷，经营船业，衙门照应。”他们成为享有朝廷特许待遇的造船专营户。光绪年间，山东鲁氏来锡开办船厂，从此无锡造船业变成“六姓”。

西漳船·江南木船典范

无锡大规模造船始于17世纪初叶，盛于明清以降，各色木船按用途分多种多样。民国时期，无锡造船厂猛增至270多家，高峰时达700余家，拥有运输木船1400多艘。许多船匠走出无锡，到江南各地修船谋生，将无锡造船术推广到大江南北。

无锡山明水秀，从运河坐游船览赏太湖、惠山及城乡风光，木制画舫应运而生。无锡画舫又名“灯船”，因船上装设彩灯故名。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28岁的前无锡县令廖纶与友人乘画舫游太湖，于鼋头渚峭壁上挥写“包孕吴越”，如今成为“打卡地”。

“西漳船”更是无锡人所独创。

西漳船，又称西漳式木帆船、西漳大船。《辞海》1980版经济分册371页记载：【西漳船】以江苏无锡西漳村最先建造而得名，载重20吨至100吨，适用于装运粮食、百货以及其他散装货物等。西漳船还被收录进《中国水运词典》等。

西漳船诞生于明代中后期，有300多年历史，由无锡徐姓船场综合多种船型改良而成，是当年广布太湖、苏南、浙西等地内河的中大型运输船。改进后的“西漳大船”舱容大、吃水浅、航速快、易装卸，更为实用，一条船可载货物15万斤。

清代至近代，西漳船优势突出、独领风骚，用于货运及客运，名播全国。晚清洋务派创办金陵和苏州机器局、江南制造总局等，1865年无锡人华蘅芳、徐寿在安庆军械所成功研造我国近代首艘机器船“黄鹄号”，成为中国机器造船第一艘。

上世纪20年代，无锡泗堡桥蒋姓船厂率先试制机器戽水船，把水泵安装在机船上实现流动戽水，每年可生产戽水船120余条，有力促进江苏稻米业的发展。

传承人·痴迷造船技艺

无锡老船匠是无锡船业“工匠精神”的代表。建国后他们进入各船厂，1956年锡东运河边诞生新中国第一家社办企业春雷造船厂，此后锡北运河横街船厂、前洲造船厂相继诞生。合作化后，无锡造船工场组成6个造船合作社，1958年合并为一个造船合作社，1970年改名为无锡红旗造船厂。无锡城区一家一户经营的木帆船业主合并为先锋公社，又改名为大通公司。无锡县区的造船业主合并为跃进公社，后命名为无锡县航运公司船厂。

“西漳大船”技艺传承已有3代。第一代传承人章荣春（章桂兴的祖父）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生，年轻时拜师学艺当工匠，无锡造船业兴盛，章荣春带着第二代传承人、儿子章梅生（清宣统二年生，章桂兴的伯父），在徐、杨家的造船工场帮忙，时间一长，对造船工艺流程和技术细节了然于心。无锡五姓13家造船专利被打破后，章荣春与儿子章梅生自造木帆船，并打造一条12吨西漳船，交由章嘉生（章桂兴的父亲）经营，后章嘉生带船加入木帆社合作社。章荣春等建造的西漳船质量上乘且价格较低廉，深受用户喜爱。

第三代传承人章桂兴自15岁少年时就跟伯父章梅生学木工手艺，受祖父、伯父影响，挚爱造船，他勤于钻研，得到五姓造船世家杨锦山等人的技术指导。章桂兴曾在无锡县木帆船运输合作社、无锡县交通船厂任生产技术科长，被聘为协调修理木船的大师傅。他协调修理的木船以西漳船为多，每当有西漳船上岸大修，他都到现场观察研究，对主要结构测量记录，把西漳船各个部位烂熟于心，并在工作中利用旧料建造了2条西漳大船。

“各船厂后来都造钢质船舶，我在县交通船厂还造过水泥船，但都是按照西漳船型线建造的，称为西漳驳。”章桂兴说，1985年货运船舶实现钢质化，西漳木船退出历史舞台。

少年志·弘扬非遗船文化

章桂兴复制西漳大船后，促成锡山、惠山两区文化部门携手，并由他领衔成功把“江南木船制造技艺”申报为无锡市级非遗项目。

章桂兴一生与船有缘，为促进江南大运河文化传承，退休后凭借对江南古船文化热爱，制作各类江南船舶模型。在他柏庄一村的古运河船模工作室里，摆放15种、35件木船船模，加上外借展出的有江南木船模70余件，重塑人们对京杭大运河无锡段的集体记忆。

他们全家总动员，他的儿子章越峰跟着父亲学习西漳船的建造技艺，儿子和孙女经常为他找来各种资料，最近复原的五桅沙船模型就来自于《中国木帆船》图书。章桂兴老伴也帮助制作桅杆、旗帜和风帆及船模上布料的东西，手艺越来越好了。

“工匠精神”必须从娃娃抓起。西漳船故乡、紧邻运河的无锡市天一第二实验小学聘请章桂兴做校外辅导员，挂牌成立“章桂兴船模工作室”，以“天一水·西漳船·少年志”为实践口号，依托学校“红领巾船文化研究院”，开展“水乡船文化”红领巾研学活动，开发水乡“船文化”劳动课程。2020年6月11日，无锡融媒体原创节目《了不起的大运河》与天一二小“走近西漳大船”，开展《“船”承记忆留住乡愁》社会实践课，西漳公园内复原的西漳大船、老工匠章桂兴的讲述、铿锵有力“敲排斧”劳动号子，让同学们大开眼界。

现在，在天一二小“章桂兴船模工作室”里，有章桂兴制作的多款江南木船船模：“西漳船、嘉兴红船、渡江第一船、黄鹄号、戽水机船、米包子船、太湖七桅船、绍兴乌篷船、乾隆下江南船等古今木船样式。”章桂兴累计复原制作木船船模200多艘。

靠近这些船模，仔细观赏，可以发现船模船舱中的小椅子，都被惟妙惟肖地还原出来，可以感受到这位江南老船匠的匠心独运。

老船匠·复制西漳大船

西漳船是无锡劳动人民创造的智慧结晶，是运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能记忆、制作传统木舟船的传人极少，抓紧复原制造西漳大船成为当务之急。

西漳大船的复原，过程相当曲折。“到了西漳公园，我急得不行，湖水里怎么能没有西漳大船，于是立刻准备复原工作。”有一次，章桂兴去位于无锡北西漳地区天一新城的西漳公园，觉得这个公园应该有“西漳大船”。2019年4月，无锡市惠山区堰桥街道、区文体旅游局等单位决定聘请老船匠、西漳大船造船技艺传承人章桂兴为复原首席工匠。

2019年7月6日，由章桂兴领衔，16位平均年龄74岁的老船工又聚在一起，西漳船复原工程在西漳公园正式拉开帷幕，整个工期历时6个月。计划复原建造的西漳大船长13米，因没有相关图纸供参考，章桂兴先精心画出各部位图纸，按照1:10比例制作一个船模，然后耐心打磨，做出大家一致认可的船模，最后完成西漳大船复原工作。

西漳船制造工艺繁复，主要有9道工序：选料理料、配料弹线、破板锯料、分板加工、拼板装配、投船组装、打麻填灰、三道油船、下水庆典。当年76岁的章桂兴和工匠们老当益壮，冒着酷暑用传统手法造船，恢复造船文化。西漳船体较大，为了做到板缝受力均衡，安排十几个老船匠打麻“捻缝”，根据掌斧师傅的敲击号令同时有节奏挥动斧头，又称“敲排斧”，这种劳动号子类似长江号子，场面十分壮观。

让城市留住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如今，西漳公园宁静的河边港湾，一艘13米长的西漳大船翩然水上，成为西漳公园内的经典风景。“我想把江南木船文化留下来给子子孙孙，只要有人愿意让我做、听我讲，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章桂兴说，自己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希望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不能消失了。

值得一提的是，江南木船还与南湖“红船”喜结缘。1959年9月，嘉兴专门邀请无锡红旗造船厂的徐姓、杨姓等3人前往帮助，至今停泊于南湖烟雨楼前的“红船”，是根据大型画舫“苹香号”仿制，集无锡灯船、丝网船优点于一身，船上屏风、雕刻、花卉和戏曲人物等栩栩如生。完工后在南湖革命纪念馆召开造船庆功会，三位无锡船匠获得奖状、锦旗。

2012年起，章桂兴陆续将自制船模捐给了无锡博物院、中国乡镇企业博物馆、无锡方志馆、大红门美术馆，以及相关的公园、街道、社区、学校等。江苏无锡交通高等职业技术学校船舶工程系聘请他为课外讲师，教授船模制作，记录整理西漳船资料。章桂兴以匠心拾遗，复原古船技艺，最近打造出几艘江南丝网渔船模。这些江南丝网渔船模整船用柚木制作，每条有1.3米多长，从备料选材到技术工艺直至完工制作，花费了约1个月时间。这是民国后期无锡一带渔民普遍使用的内河捕鱼船式样，现在几乎见不到这样的传统无动力船只了。

“很多古今木船的原型早已丢失。”章桂兴通过查寻史料图片、自己画图纸，制作船模，一张翻拍自无锡惠山寄畅园的《康熙南巡图》，又让他迎接复刻古代皇家船只的新挑战。

“制作船模就是为抢救、挖掘、整理、记录无锡地区传统木船制作工艺，为运河多留点鲜活的历史记忆。”章桂兴带着一件件船模走上讲坛生动开讲，成为开展党史、地方史和红色文化、乡土文化教育的生动教材。作为无锡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章桂兴兢兢业业复原江南古船，深情守望和传扬江南运河文化。